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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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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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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零四年春,外公外婆相繼去世,我的母親終於不堪忍受毫無愛情的婚姻,選擇離婚,這項舉動深深打擊到父親,這位受傳統封建思想影響的男人,在狹窄的房間裏喝到昏天黑地,他的臉在黑夜中變得酡紅,嘴裏罵出來的話語匯集他半輩子所有骯臟晦澀的詞匯,最後他將空蕩蕩的酒瓶子抱在懷裏,低聲嗚咽喊我母親的名字。

我的母親並不愛他,是他當初憑借稍微出挑的家庭條件獲得我外公外婆的認可,彩禮一下,我那十九歲的母親便被擡進歷時十多年的墳墓中,喧天喜慶的鑼鼓和嗩吶聲音封住痛苦的哽咽。

我並未見到她最後一面,她恨我至深。我偶爾回想自己跟母親的關系,她是往上生長的枝幹,我是盤繞她身上的藤蔓。

那時候的日子發黴,黴味充斥我們整個房間,不同的黴菌在破舊的陽光下飄動,呼吸的一翕一合都在做昏沈的噩夢。

我養了一條很小的紅尾魚,某次在街頭攤販偶遇到它。血紅色的尾巴散開很漂亮,魚缸在陽臺上,我總是趴在陽臺看魚,它甩動魚尾往上游,或者繞著空間不足的魚缸緩緩轉動靈巧的身體,因為膽子小,所以每當我靠近它就往下游,躲進橄欖色的水草中。

我隔著玻璃魚缸跟它對視,某些不具名的共鳴悄然產生,無數次產生要放生的沖動,但每次都只是幫它換水,然後餵魚食,自私冷漠地把它作為我的戰友。

它張開嘴巴,尾巴一甩,吞掉要融化在水裏的魚食。

陳妄遲告訴我不要老是趴在魚缸前看它。

我問他原因,他不願說。

那時候我父親已經和他的母親眉目傳情。

早先的酗酒火爆模樣不見蹤跡,他開始註意嘴唇四周雜亂的胡子,翻出衣櫃最下方的落灰的黑色皮鞋,手指笨拙地清理胡茬,用無比虔誠的眼神註視他年輕時的身姿,然後小心翼翼地穿上那雙鞋,在屋內來回走動。

皮鞋落地的聲音很像算盤的珠子斷開,高高低低的響聲,從我家傳到陳妄遲家裏。

不過半年,他便從荒蕪的沙塵地中走向綠意盎然的濕地,以前不知道墻外有什麽,身體翻過去後才發現居然是廣闊的田野,田野中生長俏麗的花。

他愛上陳妄遲的母親,一位漂亮多情的寡婦。對此,他從來不跟我說這些,月亮爬上去的時候,他拖著興奮激動的雙腿也爬上那堵低矮的墻,跌倒也無所謂,那道天藍色的窗簾背後早就為他準備好柔軟的夢。

我跟陳妄遲便蹲在屋子後面,聽裏面此起彼伏的聲音,他臉上不動聲色,並不像我那樣緊皺眉頭。我問他男女之間上床是什麽感覺,如果覺得舒服為什麽還會哭喊呻.吟,如果覺得不舒服為什麽那麽多的人沈溺其中,人體的身體構造為什麽這麽奇妙。

他只簡短說幾個字,實際上並沒有認真回答。

屋子裏的聲音斷斷續續,偶有低笑罵聲,我跟陳妄遲像飄在海裏,小船蕩來蕩去,離岸邊越來越遠,無法描述的欲望從四面八方湧入我的身體裏,那一刻,我身體裏的海水不斷翻湧,有了生命似的再從我身體中噴薄而出,打濕了陳妄遲的衣服。

那陣飄蕩的聲音終於停下,我突然問陳妄遲,做.愛是什麽感覺。

陳妄遲的臉沈在月色裏,那雙漆黑的眼睛仿佛開玩笑地誘惑我,周圍的氣息變得濃重,潮濕的海水席卷而來,我感受到一股輕緩的抖動,我鼓脹起來的太陽穴跳動著不安音符,屋內滯留的情.欲還有這些音符把我剛才所有的欲望初具形狀。

當我隱約意識那是什麽之後,我將滿足喘氣的父親遺忘在身後,冷顫地站起來,那顆抖動的心被月光照得七零八散。

“男人跟男人也可以做.愛,”陳妄遲看著我說,“你為什麽不問男人跟男人做是什麽感覺?”

我不知道。

夏末的雜草叢生,苦澀的汁液味道沾了滿身,我是墜落的飛鳥,在飛過陳妄遲這座茂密的森林時逗留片刻,只有飛鳥知道森林夜裏的荒涼,可森林又用這份荒涼包容飛鳥的無知。

他的目光持續堅硬,我說我不知道。

我不知道陳妄遲話裏是否有潛在含義,也不知道那時我迸發出來的欲望是對同性的愛.欲。

野草和藤蔓在夏天瘋狂燃燒,一並燃燒的,還有在紅尾魚面前產生不具名的共鳴以及對陳妄遲的依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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